这条流经武陟县的沁河,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,从西北巍峨的太行山地区蜿蜒而出,浩浩荡荡地流向东南,最终注入那浩渺无垠的黄河之中。临近黄河的河面,宽度竟达三十多丈,波光粼粼,气势磅礴。由于中国地势西高东低的自然特点,沁河的水势平日里便十分湍急,即便是初冬时节,河水依旧汹涌澎湃,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。
那日,三头大骡子在河中惊慌失措,挣断了绳套,挣扎着爬上岸,随后便消失在茫茫的田野之中。而放羊娃扁豆儿,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孩子,却不幸被汹涌的激流卷走,他的身影在波涛中忽隐忽现,最终似乎被无情的浪涛吞噬,卷入了滚滚黄河之中。
“书呆子”和“玉米缨”在混乱中受了伤,小腿被重物压得淤青肿胀,根本无法行走。他们穿着湿透了的衣服,冷得直打哆嗦,只能无助地坐在地上。而“闷儿雷”的脑袋被石块碰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,鲜血如泉涌般流出;“马后炮”则不幸被压断了一根手指头,疼痛难忍。唯有“臭蒿”,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幸免于难。
他们五人艰难地爬上岸,冻得缩成一团。在“书呆子”和“玉米缨”的坚持下,“闷儿雷”、“臭蒿”和“马后炮”尽管也穿着冰冷的湿衣服,却毅然决然地顺着河流继续寻找扁豆儿的踪迹。然而,当他们一路奔波,来到沁河与黄河的交汇处时,却只能面对茫茫水面,扁豆儿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们向滚滚的河里大声呼喊:“扁豆儿……扁豆儿……扁豆儿……你在哪里啊……”
他们呼喊了一阵儿,河水里连一个回音儿都没有,听到的只有哗哗的流水声。
“扁豆儿八成儿是淹死了……可怜的小扁豆儿这下完啦……”“闷儿雷”流着眼泪啜泣起来。
他们知道扁豆儿不会游泳,这大冷的天气肯定是没救了。
这几个兄弟只好无奈地垂头丧气、哆嗦着冻得乌的嘴唇回来,搀着“书呆子”和“玉米缨”向附近的村庄走去。
他们摸到一个陌生的村子里,正好有一家私人诊所,诊所的老先生是一位中医高手,他们从湿衣服里一共摸出十几个铜板,全部交给诊所的老先生。
诊所的老先生看着他们可怜,没说二话为他们换了干衣服,就在院子里燃起一堆干柴让他们暖着身子,在火堆旁边用几根棍子搭了一个架子,把他们的湿衣服搭上烤着,为他们疗起伤来……
他们真是遇到了菩萨心肠的大好人,他们五个人就在这个诊所里,听天由命无奈地养起伤来。
当“书呆子”、“玉米缨”的腿伤还没痊愈,他们就没心思在诊所待了,他们为失去扁豆儿小老弟而痛心不已,也担忧着情况不明的黑蛋,他们就在那天晚上悄悄地摸了回来,他们走走停停、一瘸一拐,磨蹭到半夜才回到古寨葫芦庄。
就在凌晨天色渐亮小雨停下来的时候,“书呆子”他们五人,摸到了黄河滩里芦根儿的牛车窝棚跟前。
芦根儿一个人儿蜷缩在破车厢里,在睡梦里似乎听到有轻轻杂乱的脚步声,以前的教训使他猛地醒来。他警觉地睁开眼睛,紧张地拿着捞竿儿一骨碌钻出牛车窝棚,与此同时听到有人大声说道:“芦根儿……别害怕!是我们……”
芦根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才放下心来,这时芦根儿影影绰绰地认出他们来了,突然“哇”地大哭起来,边哭边说:“你们可回来啦……”
一下把他们搞糊涂了,“根儿你是哭个啥呀……你家出啥事儿啦?”他们一起惊讶地问道。
“不是俺家出事了,是……是……”芦根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,“是文山伯伯和伯母饿死啦……”
“啊……”大家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那边……”芦根儿用手指了指北边,“那边黄土岗上的新坟就是……”芦根儿哭泣着说不下去了。
“那他们的仨闺女哩?”大家担心地问道。
“听俺娘说小闺女被她核桃庄的姥姥接走了,大闺女二闺女在俺家里。”芦根儿抹着眼泪说道。
“书呆子”不解地说道:“根儿……我们半个多月前离开你文山大伯家的时候,他们家里还有些吃的东西哇,咋这么快就双双被饿死啦?”
他们都有些纳闷……他们与文山哥嫂分别才半个多月时间,他们咋就那么不耐饿,可三个闺女一个也没饿死。
“听俺娘说文山伯伯家里前些时遭贼了……夜里家里人都睡着了,贼把能吃的东西都偷光了……贼没拿走剩下的一点东西,伯伯和伯母舍不得吃怕把孩子饿死……这是伯伯和伯母去世后,伯伯的闺女告诉俺娘的。”芦根儿说着说着流起泪来,“是伯母连病带饿先去世的,没几天伯伯也不行了……”
他们听了唏嘘不已,又恨又气,“闷儿雷”怒骂道:“这毛贼也真恨人!连一点良心都没有!有能耐去偷王财主……黄鼠狼光咬病鸡!”
“玉米缨”接话道:“都人吃人啦!人到这时候还讲啥良心不良心!”
“俺早就知道,是没良心的毛贼害了文山哥嫂!”“马后炮”很有把握地嚷嚷道。
“毛贼也要活命啊……这年景老子与儿子、丈夫与妻子都分开锅吃饭了,都各顾各儿了,人人都怕饿死,这有啥稀奇的?!即便贼不偷,文山哥嫂也熬不了多长时间。”“书呆子”轻描淡写地说道。
“黑蛋叔咋没和你们在一起?”芦根儿不解地问道。
“正想问你哩……你最近看到过你黑蛋叔吗?你知道你黑蛋叔家的老奶奶到哪里去了?”“书呆子”忧心忡忡地说道。
“俺娘都快急死啦!这么长时间不见黑蛋叔也不见你们,到处找也找不到你们,老奶奶被俺娘接到俺家了,没想到……”芦根儿说着又大哭起来。
“根儿……别哭,别哭,又出啥事儿啦?”大伙冰凉的心又紧缩起来。
“放羊的扁豆儿前些时……弄不清咋回事……被淹死在黄河里啦!是俺用勾竿儿把他的尸身捞上岸的。”
听了这话大伙像当头挨了一闷棍,都低下了哀伤的脑袋,没人再说半句话。